再见沙坡尾，再见
陆俊文
“爷爷。”天天像只刺猬似的跳上船，抱着林荣贤说，“带我出海，我想去抓鲨鱼，爸爸说你打婆鱼最厉害。”林荣贤把烟熄了，扔上河提，笑了笑说：“那可不是什幺时候都能捕到的，要看天气，还得看风向，看季节……”
“爷爷骗人。”天天一屁股坐到船板上，左右播晃着，没几下，便嚎啕大哭起来。
林荣贤有些心疼，他问：“天天真的想出海啊?不害怕风浪，不害怕大鲨鱼?”这样说，天天立马就不哭了。他伸出自己的小胳膊，拍拍胸脯说自己是个男子汉，不怕风浪，也不怕鲨鱼。
一只白鹭停靠在船蓬上抖动翅膀的时候，林荣贤觉得真是美，而从这里驶出去的一大片海域，还有更美的风景啊。于是他悄悄对天天说：“带你出海，你可要保密啊。”几分钟后，他将铁锚挑开，旋转着发动机。天天瞪大眼，抱着爷爷的腿，震荡着，摇晃着，终于开始向大海出发。
第一次出海的天天难免激动，趴在船舷上，把腿缩起来盘坐着，只露出两只眼睛。
经过演武大桥桥墩的时候，林荣贤让小船以一个滑翔的姿势轻轻从海浪制高点落下去，漂亮地避开了冲击，天天在船上鼓着腮帮子，呼出一口气。他看到岸边有一个发光的雕塑，于是用手指着问爷爷，那是什么。
林荣贤按下他的手说：“那是妈祖娘娘①，不可以乱指的，保佑我们出海平安，打到丰盛的渔产。你快感谢妈祖娘娘。”
天天跟着说：“感谢妈祖娘娘。”
风平静地吹拂着，整个海面波光粼粼，开出几海里的时候，天天不再那么紧张地趴着不动，而是学着袜荣贤站立的样子，做出冲击的手势，大喊着，要征服海洋。
“你可征服不了海洋，你得听从海洋，敬重海洋，你才能捕到鱼，才能生存。”
天天当然不明白林荣贤所说的。他也不知道，自己的爷爷是个在海上漂泊了七十几年的老渔民了，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呢?
他告诫天天，无论何时，都不可以冒犯大海。它是最有威力的神灵。他感慨自从大桥掐断了沙坡尾，泥沙就淤堵进来，避风坞就成了臭水沟，这里不再是渔船络绎不绝的停泊点，也不再是厦门人引以为傲的港湾。其实更糟糕的是，人工捕鱼早就落后于世了，那一艘艘大船几乎不费力就捕到了他们整个月的海产。厦金海域的海产越来越稀少，他们只能越跑越远，于是船只越来越少。
突然间，天天提出要撒网捕鱼，林荣贤愣了一愣说：“今天网坏了，捕不了啊。”
"那明天呢?’’
“你真的很想捕鱼，即使只捕到一条也没有关系?”
“一条也可以!”天天激动地拖出渔网，在林荣贤的指挥下，奋力挥洒出去。
然后是等待。小孩子最容易焦躁不安，林荣贤卷了一支烟，燃上，轻轻地呼着气，告诉天天：“捕鱼，要有耐心，要抓位时机，你还要趴下来听海流的声音，有一股快速的波动涌去，你就要收网了。”
八岁大的天天听得非常认真，他觉得打渔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，他把耳朵侧过来，靠在船舷上，仔细地听。好像听到了螃蟹在打架，水母在唱歌，带鱼在跳舞，鲤鱼快速地扭动穿过。他想自己也跳进去触摸那些小生物。软软的，或者坚硬的。
连续收上来三次网，都一无所获，第四次捞上来一个空瓶子和一只破皮鞋。天天开始气馁了。他躺在船板上，不愿意动，嘟着嘴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。
“这样就放弃了啊?”林荣贤吐了一口烟，好像吹出了一缕雾，要将月亮遮住。
天天猛然跳起来，继续撒网，这一次，慢慢来，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，捕上了好几十只澡亮的虱目鱼。他抱住爷爷开心地大叫，爷爷说，要记得感谢大海，感谢妈祖。
回程的海上，天天一直仰望着被灯光照耀得明亮庄严的妈祖，他第一次觉得原来雕塑也可以这样美，这样充满神力。天天捧着那些小鱼，很快，就躺在船舱里睡着过去。
飘荡着，已经回到了岸边。林荣贤看着睡得很沉的天天，看着他手里紧紧握住的这条鱼，想，他一定是做了一个好梦，梦到了什么呢，或许是梦到了自己捕到一只漂亮的鲨鱼。
从今天起，这里就要封航了，沙坡尾即将迎来新的改造。四下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。太家对明日的沙坡尾似乎都充满想象……
(节选自陆俊文《再见沙坡尾，再见》，有删节)
①妈祖娘娘：一般指妈祖，她是我国东南沿海的人们信仰的海神，人们通过祭祀妈祖，将她的博爱、扶弱济贫、勇敢无畏、不屈不挠、恪尽孝道的精神发扬光大。
(1)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，最恰当的两项是(5分)
A.天天想要爷爷带他出海抓鲨鱼，爷爷没有答应他，他就坐在船板上号啕大哭，爷爷虽然知道出海要看天气、看风向、看季节，但他经不住天天的吵闹，只好答应带他出海。
B.文章中说他们俩“经过演武大桥桥墩的时候，林荣贤让小船以一个滑翔的姿势轻轻从海浪制高点落下去，漂亮地避开了冲击”，说明林荣贤在长期的出海捕鱼生活中练就了高超的驾船技术。
C.在看到妈祖娘娘的雕塑时，爷爷说不能够乱指，要感谢妈祖;在捕到鱼时，爷爷也说要感谢妈祖，天天都按照爷爷的要求做了。八岁大的天天是个听话的孩子，被爷爷迷信的言行所迷惑，也变得很迷信了。
D.天天在捕鱼时把耳朵靠在船舷上仔细地听，听到了海里好多有意思的事。作者在写他听到的事情时运用了拟人、排比等修辞方法，充满童真童趣，给读者展现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海底世界。
E.天天捕鱼很不顺利，前三次一无所获，第四次捞上来一个空瓶子和一只破皮鞋，他就躺在船板上，嘟着嘴，无精打采，说明天天是个意志力不强、容易生气的孩子，不适合于捕鱼的艰苦工作。
(2)试简要分析文中画波浪线的句子在文章中的作用。(6分)
(3)天天第一次出海，爷爷多次教诲他，请简要概括爷爷教诲的主要内容。(6分)
(4)在封航的前夜，爷爷林荣贤最后一次出海，陪伴孙子天天第一次捕鱼，文中爷爷有丰富细腻的心理活动，请简要分析这些心理活动。(8分)
参考答案
⑴B、D(答B给3分，答D给2分;答A、C、E不给分)
⑵①交代了海洋环境、生态平衡被破坏之后的严重后果，美丽港湾就变成了臭水沟，海产越来越少。②呼吁人们水要冒犯海洋，不要妄想征服海洋，而要敬重海洋，合理开发利用海洋，造福子孙后代。③与标题和结尾呼应，“再见沙坡尾”时沙坡尾已面目全非;在新的改造中，渔民们不得不与沙坡尾“再见”，离沙坡尾越来越远。(每点2分)
⑶①要做个男子汉，不怕风浪，也不怕鲨鱼。②要感谢妈祖，敬畏神灵。③不可以冒犯大海，不要妄想征服大海，要敬重大海，敬畏自然。④永不言弃，坚持不懈。
(每点2分，答出3点得满分)
⑷①心疼、惊喜。看到天天号啕大哭心疼，看到他通情达理，能像男子汉一样勇敢，又感到惊喜。②敬畏、惋惜。由于天天在妈祖和大海面前的无知和狂妄，爷爷谆谆教诲孙子，既有对神灵和大海的敬畏，更有对人们不知敬畏的惋惜。③期待、鼓励。在天天捕鱼的过程中，悉心指导，满心期待他能捕到鱼;当他想要放弃时，又鼓励他不要放弃。④幸福、希望。回程中天天沉睡中手里仍握着鱼，爷爷看着他的心愿得到了满足，希望他能做个幸福甜蜜的梦。(每点2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