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教鞭教师节征文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,我读小学时,是在父亲做校长的山村小学启蒙的。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,不到三十岁,师范毕业的他在山村小学是绝对的“大知识分子”,因为其他老师都是初中毕业后,回到小山村做代课老师的,只有父亲在城里读过书。父亲平时没课的时候,喜欢背着手,拿着一根教鞭在不大的校园里,慢慢地走着,或是看学生游戏,或是在上课钟声敲响时,督促学生早进教室,不要迟到。当有学生在校园中跌倒时,父亲就会快步走到学生跟前,微笑着把学生扶起,但学生往往刚站稳,就会马上跑进教室,他们都怕父亲,准确来说是怕父亲手中的教鞭,尽管那根教鞭从没在任何一个学生的身上落下过。
很不幸,那根教鞭第一次就是落在我的身上,记忆中很重很痛。我入学较早,六岁就读了一年级,那时仗着父亲是校长,我的成绩也很好,我就多少有些嚣张,经常欺负弱小同学。一天早上,当我把同桌掀翻在地,拳头如雨点般地落在同桌身上时,父亲出现在身旁,教鞭狠狠地落在我的手上,我的双手快速地离开同桌,我搓着已经红肿的小手,眼含泪珠仇恨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父亲,要知道,父亲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我。
事情还没有完,下午的时候,父亲在操场上专门召开了全校大会,许多乡亲也来参加了。会上,父亲首先以一名父亲的名义,向我的同桌和他的父亲道歉。接着,父亲以教师和校长的身份,要对我进行惩罚。当着全校学生和乡亲父老的面,父亲的教鞭又一次重重地落在我已经肿起的手上。现场的人们惊呆了,没人发出一丝声响,只有教鞭落在手上沉闷的声音和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本来看热闹的妇女们,开始留着眼泪向父亲求情,说我太小不懂事,但教鞭仍旧声声作响地落在我的手上。大概打了二十几下,教鞭已经有些披散开来,父亲突然大声哽咽着说,“我教子无方,让乡亲们笑话了。”说完,父亲就把教鞭对着自己,重重地落了下去。打了几下之后,教鞭突然断裂了,当父亲想从身边拿起棍子的时候,已经被老师们紧紧抱住。
趁此机会,我被学校老师送回了家。平时最疼爱我的奶奶,看着我已经大腿般粗的双手,大声哭了起来,大声质问是谁如此狠心,对她孙子下如此毒手,并发誓一定要报仇。我趁机向奶奶哭诉父亲的“暴行”,并说父亲把教鞭都打断了。奶奶听完后,沉默起来,回到厨房,拿起镰刀,拉着我的小手就向学校走去。尽管手上依旧很痛,但我心中窃笑,父亲看来要被奶奶教训了。
走到村口的柳树旁,奶奶用镰刀砍下一根两个手指般粗圆的柳枝,并用镰刀修理整齐。看来奶奶是要对父亲动粗了,马上就要到来的报复的快感,使我暂时忘记了疼痛,快步跟着奶奶继续向学校走去。
到学校时,乡亲们还没有完全散去,他们看到奶奶颤颤巍巍地惦着小脚,拉着我走到学校时,又纷纷聚拢起来,等待好戏的上演。父亲还站在操场上,看到奶奶来了,恭敬地向奶奶走去。父亲走到奶奶身边时,我躲在奶奶身后,等待着柳枝向父亲打去。谁知,奶奶却双手拿着柳枝,递向父亲,大声说了一句至今仍在我耳边萦绕的话语,“子不教,父之过,也是师之惰”。奶奶刚说完,父亲就举起了柳枝,又是幸亏学校老师眼快手疾,我才免遭再次的皮肉之苦。
经过乡亲们和老师们,还有我同桌的苦苦哀求,父亲才放弃了对我的惩罚,不过留下狠话,“这根柳枝以后就作为我的教鞭,如果你今后胆敢再犯错误,教鞭不断誓不罢休。”以后,父亲的教鞭陪我读完了小学,哪怕到了高中大学,父亲的教鞭仍旧在我的心中,久久不能抹去。但是我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:奶奶那天对我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?长大真正经事之后才明白,原来当年正是奶奶用村口的柳枝,把年少丧父且异常玩劣的父亲打进师范的校门的。
如今我同父亲一样,也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,但是现在素质教育已经深入人心,体罚学生已不被法律所允许,教鞭如同旧私塾的戒尺一样,逐渐湮没于历史长河,但我却时常怀念父亲的教鞭,是那根教鞭把我抽醒,抽起我对教师的崇敬。